港人港米|身土不二 裸辭復耕 記二澳米收成
「我話香港有啲年青人開始學種田;你話香港咁繁榮,點會有人去種田?」這是本地獨立樂隊 my little airport 在 11 年前推出的歌曲 ——《廣州足浴一夜》中的歌詞。然而,在高樓大廈林立的香港,果真有一班人在遠離城市的二澳村復耕種田。堅持在香港這片土地上,種出屬於香港本土、香港人的農作物。
二澳村位於大嶼山西北面,是一條有逾 200 年歷史的古村。隨時代和社會的變遷,香港社會開始發展成工業城市。村民陸續遷離二澳村,搬往市區工作,令昔日活躍的農地野草叢生,漸漸荒廢。數十年後,王永根「根叔」和拍檔,毅然拋棄在城市的工作,並在 2013 年創立「二澳農作社」,與村民合作開展復耕計畫,希望能在保護二澳的土地的同時,種出香港本土出產的農作物。他們令閒置農地變成黃金色稻田,種出二澳油粘米。
記者:Jimmy Tse
攝影:翁志偉、Jimmy Tse
對於一般居住在城市的人,進入二澳村的路程相當轉折和遙遠。若要從市區入二澳,要先乘車到東涌,再轉乘巴士往大澳。到達大澳後則可以沿鳳凰俓第 7 段,慢走約 45 分鐘;或者經農作社代為安排小船,再沿路走十多分鐘,便能到達二澳村的範圍。
《集誌社》記者採訪當天早上跟隨「社長」根叔入二澳村,沿途一路細聽根叔介紹二澳的歷史和生態,以及二澳農作社的目標和任務,「我哋有個願景,希望荒廢嘅鄉村可以用另一種方式去存在,唔一定要賣比發展商」。根叔指,進入二澳的路程雖然遙遠,但正正反映出二澳隔絕於城市之外,亦成為保護二澳的天然屏障。
不同城市人對二澳的想像
根叔指,到訪二澳的人之中,有為數不少是「城市人」。他們都希望能逃離繁忙的城市生活,尋找屬於自己的一片淨土,做自己喜愛的事,「隨著唔同人嚟到呢度,佢哋對呢個地方會有唔同嘅想像」。二澳農作社亦會定期舉辦不同活動,如農務體驗等,讓公眾能經歷鄉村人的生活。根叔表示,自二澳農作社創立以來,見證過很多因為不同原因而入二澳的城市人:有人一大清早便徒步入二澳觀鳥;有人希望體驗農民生活專程來落田耕種;有人在周末做義工到沙灘執拾垃圾;有人帶同紙和畫筆在田邊寫生。
「有啲喺城市搵唔到嘅嘢,喺呢度可以搵到,特別係個環境」。根叔指,近年亦見到有不少年輕人自願進二澳村義務工作,體驗鄉村生活。根叔表示,有不少 20 多歲的年輕人在空閑的時候特意抽時間來二澳工作,與香港社會傳統上認為年輕人應該專注在城市工作的價值背道而馳,實屬難得,「社會上一定會有呢啲人喺到㗎,開心在佢哋唔只嚟一次,會嚟幾次」。
人手不足 歡迎年輕人幫忙
根叔坦然,經歷疫情後,農作社收入來源減少,因此員工人數由全盛時期的 11 人,減至 5 人,其中只有 3 名員工是全職工作。二澳村可以耕種的範圍大至四分三個維園,由僅僅五人打理顯然會比較吃力,「人手永遠都唔會夠,但冇辦法,支撐唔起」。因此,根叔亦歡迎有更多的年輕人,如果對鄉村生活有興趣,可以嘗試到二澳工作,脫離城市的節奏,享受二澳獨特的清幽環境,「鍾意就嚟試下囉!最緊要係鍾意」。
採訪當天,碰巧有一位年輕女生 Boey,獨自一人走進二澳,希望能體驗耕田是甚麼的一回事。Boey 也喜歡在網上分享自己的生活,所以便帶同相機,希望紀錄下自己耕田的過程。Boey 說,自己居住在城市,卻嚮往一個與大自然「connect」的生活。正好,她的家人曾經亦試過在二澳體驗耕種。於是,便介紹 Boey 來到二澳,找根叔和幾位農夫學習收割稻米,「聽講係一個同城市好唔同嘅生活,我自己就好想體驗下」。
「香港有地方可以種到米 —叫二澳。」
再走十多分鐘的路程後,便到達二澳新村。蒲踏進農田範圍,便傳來淡淡的稻米香味。「無二澳米,就無二澳」,根叔說,種植稻米是二澳整個復耕計畫裡最重要的一環。
他表示,在二澳種植的米與坊間普遍流行的泰國或中國米不同。二澳米是油粘米,沒有普通香米的花香味,但有一種獨特的油香味,最適合用來煮煲仔飯,讓油香發揮。米拉的質感會比泰國米柔軟,但又不至日本珍珠米般軟熟。可是,根叔指出,二澳米的生產量不高。
根叔、甘師傅和 Amy 三位,帶同 Boey 親自下田,示範收割稻米。然而,不到十五分鐘,天色開始變暗,還下起大雨。四人被迫暫停手頭上的工作,並「夾手夾腳」用帆布把而收割的稻米蓋起,以免農作物遇雨水後發霉。甘師傅也慨嘆:「唉,開始做嘢佢就落雨!」
產量少 只能以小包裝銷售
根叔指,正正就是這種天氣,不利於收割,導致產量有限。尤其近年,香港天氣反常,去年又出現「500 年一遇」的暴雨和颱風「小犬」等,令稻米嚴重欠收。去年情況特別特別嚴峻,最差的一茬產量不足 100 kg,「其實係好少好少嘅米,只可以係當香港嘅特產」。正因如此,二澳米只能以 500 g 的小包裝銷售,僅讓香港人品嘗本地米,但不足以滿足整體糧食供應,「個意義在於,我哋想多啲人知道,香港有地方可以種到米 ——— 呢個地方叫二澳」。
香港製造:吃本土、吃在地
除了本地米外,二澳農作社亦有種植其他農作物,希望有更多種類的本土食材出產。根叔指,近年本土意識興起,導致「香港製造」四字成了賣點。很多餐廳都希望能購入本地生產的食材,從而炮製出真正的「香港味道」,「正所謂本土、吃在地,呢啲係一個大嘅賣點嚟」。
另一邊廂,亦不少香港人購買本土農作物,希望支持本地農業。根叔說,由十年前開始,已有人討論本地農產。醞釀幾年後,越來越多人願意幫襯本土農作物。到了疫情初期,不少國家有封關等政策,更加造就了本土農產業的高峰期。
根叔解釋,對比外國出產的農作物,本土出產有絕對的優勢,「你一定唔夠我新鮮架!呢樣嘢好重要,無論係坐飛機過嚟定點,(本土農作物)都係優勝嘅」。他又指,隨著香港有越來越多小農場設立,種植的技術也會有改善。同時,有很多本土農場亦是用有機或生態友善的方式去耕種,使本土農作物的質素會有所保證。
時代巨變,農業亦變
「本地農業其實係跟隨個社會、時代嘅變化去走」,根叔坦言,近一兩年本土農業迎來低迷期。他解釋,疫情的確是掀起了本土農產的高潮,但同時亦改變了不少人的飲食習慣。有不少人寧願叫外賣,也不親自下廚,從而減低了購買本地農產的意欲。
同時,社會運動後,香港經歷巨變,有不少人決定離開家園。而離開了的香港人,正正就是以往願意花費較高價錢支持本土農作物的「中產人士」,「佢哋大可以去超市買荷蘭嚟嘅生菜,但佢哋唔係,寧願特登去市集俾貴啲買本地嘅農產喎」。無奈一波又一波的移民潮,令不少願意支持本土農業的香港人都離開,導致客源萎縮,「大家都係面對緊同一個困難,種完出嚟無人買」。
二澳的產量實際上不夠持續供應新鮮食材。所以除了新鮮農產,農作社推出以農作物製成的醬料等產品,亦會定期舉行體驗和導賞活動,以賺取收入補貼營運支出。但根叔坦白說,在疫情後,二澳無論是產品銷售或是體驗團的報名人數都大量下跌。根叔說,到了今天,這樣的營運方法不樂觀,「曾經可以去到一個地步係可以 break even,但係依家就爭啲囉……. 」
身土不二,堅守二澳
「呢個地方,我唔捨得放棄」,二澳對於根叔和一眾農夫來說,不只是一個工作環境,而是一個讓他們「做自己」的自由空間。二澳農作社的員工沒有嚴格的上下班時間,亦可以自由地發展自己有興趣做的事。例如,員工 Amy 喜歡木工及家具設計,二澳有不少設施、擺設和工具都是她的作品。而喜歡種植的甘師傅,則一人管理「新村」範圍的農田,按自己的意願種植不同植物,如涼粉草、蓮藕等。「呢到比較似係一個社區,每個人都有自己嘅 secret garden,做自己鍾意嘅嘢。」
根叔憶起辦二澳農作社前,當時他有一份物業管理的工作,但漸漸厭倦在城市裡打工的生活,故「裸辭」。不久後,拍檔向他提起二澳的計畫,根叔認為「都幾好玩喎」,遂答應共同創立二澳農作社。經營 12 年,根叔指從來未曾後悔創立二澳農作社,即使困難重重,亦會去想辦法找出路,而不是放棄,「原因得一個,我鍾意呢個地方,鍾意呢浸風」。
然而,二澳農作社經營上仍面對不少實際困難,如人手不足和收支不平衡等。根叔說,只有一個原因會放棄二澳,就是收入再不足夠去支撐營運。他說,單靠資助不能維生,二澳這個地方需要其他人的支持才能繼續營運。所以,根叔也希望把二澳的前途交給社會決定,「所以我哋會一路反思,究竟社會需唔需要我哋(二澳農作社)嘅存在?定係想呢度比返發展商去起嘢呢?」
「其實好衰架,有時啲人會鼓勵你,跟住你又會覺得有得做喎,咁咪繼續做囉!」雖然困難,但根叔始終認為二澳的環境是獨一無二的,無可取替。「呢度係熱,但城市永遠唔可能感受到呢種涼風,只係得冷氣同廢氣,感覺係好唔同。」在未來,他暫時仍會堅持以農業保護二澳的環境,盡力實現當初對這片土地的想像和願景,「你鍾意呢個地方,就點都要去諗辦法架啦!」
「只要我一日生存,都會繼續做架喇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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